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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跑在戈壁上的汉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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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 娜春始，惊雷至。洪荒里的第一声哭声震耳欲聋，迎面而来的惊喜轻而易举地将冬天击倒，土地被撼动，蛰伏于地下的小虫子开始蠢蠢欲动，草根复活，积雪融化，春雨霏霏，牲畜脱去厚重的冬毛，露出健美的躯体。空气开始急速流动，动物的春情也慢慢萌动，光阴被春天咬了一个缺口，所有能够流动、能够奔跑的事物都在快速移动。仔细打量，原来万物都在等待这一声惊雷，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滔天骇浪，万物在时间的边岸翘首以盼，与春天撞个满怀。“哗啦”一声，仓颉造字时的口袋被撕开一道口子，满地汉字在戈壁上奔跑，身躯扭动如舞者，隐入原野、藏于深山、归于长河、落于尘埃，化为一个个具体的意象。每到春来，戈壁就变成一张底色为赭*的宣纸，任由季节涂抹渲染，造就恢弘壮阔、悲喜交加的盛大图景。惊蛰与惊雷是信号，那边雷声阵阵，这边笑声飒飒，天地回到文字出现的最初时代，“天雨粟，*夜哭”，戈壁也告别混沌，推开蒙昧，进入文明历程。最先解冻的是水。附近小水泡子里的坚冰逐渐融化，四周坚硬的泥土开始变软变松，被水浸润过后，变成了富庶的黑土。不知不觉中，黑土的防线被一点点突破，明明只有眼睛大的一汪水，却化成了一条小河，支流绕过砾石，渗进草根，蜿蜒的曲线是“水”纹流淌的模样。饮羊时，井水撞击井壁，撞击铁槽，撞击绵羊的唇齿，发出沉重的哗啦哗啦的声音，阳光下，晶莹的水花四溅，仿佛一条波浪宽阔的大河，在戈壁上肆意流淌。羊群流连忘返，在水槽边无数次回头，春天的容器瞬间被盈满，春天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，到处都是充满感动令人炫目的亮晶晶的颜色，那是“水”的偏旁部首，是“水”的浪花，是“水”的点点滴滴。此时牧草还未发芽，尖牙利嘴的山羊只好绕过大片枯*的牧草，去寻找它们钟爱的那一种，坚硬的羊蹄甲在沙地上戳出一个个三角形的印记，如果不刮风不下雪，印记能保持很久。绵羊肉粉色的鼻头里喷出湿润的气体，浸湿石头和石头上的每一条裂缝，那是“水”气化后的模样，它在绵羊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流淌，使它蓝色的眼睛因含有氤氲水汽而晶莹深邃。脚印与砾石混合在一起，延伸出一条宽阔浩荡的路，白色的羊群如同波浪一样微微起伏，涌向戈壁深处。“路”是由两只交错的脚掌踏入未知的领域形成的，古往今来，有多少来来往往的人的、动物的，乃至植物的双脚都从各方踏入了陌生的地界，那不是单纯的两只脚，而是无数重叠的、数不清的、交错纷乱的脚步，在广阔无边的世界中探索，才有了纵横的道路、全新的领域，以及文明和文化的延续。羊群头昏脑涨地走，脚印头昏脑涨地延续，很快，空地都变成了脚印，都变成了道路，这些细小的纹路在戈壁中心断断续续地延伸，逐渐汇聚在一起，像溪流归入大海那样，成为一条明显的大道。路经过群山边缘，经过戈壁滩上所有起伏不定的地势，经过古老的湖泊、海子和河流，走入春夏秋冬的轮回里，走入时光深处的变迁里，走入绝境复又回转，面向光明却不激进，它自有它的速度和道理，自有它朝各处去的方向和筹谋。脚步始终纷纷杂杂、熙熙攘攘，不曾因一双或几双脚的残缺、肿痛、溃烂和退缩而停止，沿着羊群走过的印记前进，就能窥见一个新的文明发源、流传、壮大和崛起时的全部曙光，缔造者同羊群一样静默无声，却始终坚定地、勇敢地、坚毅地走，直到通出一条坦途大道。然而没有一条路不是寂寞的，尤其是那些艰涩幽深、崎岖难行的，远远看去与荒野无异，那里青草蔓地、流水深深，路隐于乱石、蔓草和空寂，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。野地里，无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