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走了……
父亲走了——走得很倔，很苦，也很冤……去年冬至，我和妻给母亲上坟回来，一看手机（我出门是从不带手机的）已有五六只未接来电，一问原来是父亲吵着出院了！
去年夏天，因为肺炎，父亲大病一场，身体是每况愈下了——父亲要由人陪夜了。而我们兄妹说是“七人”，但多已年过花甲，身体欠佳，且除了最小妹还在上班，其余六人都在家照看“第三代”。于是商量着要给父亲请护工——24小时全护理。然而，人家来了，价钱也谈好了，孰料最终还是被倔强而节俭的父亲给回断了——“我又没毛病，要啥护理！”
于是父亲依然独居在家，一日三餐靠盒饭度日。我们兄妹七人，每人一天，轮流陪护——烧早饭，搞卫生，洗衣服，直到去年冬至前两天。
那天轮到我值班，叫开房门后，目睹的那景象令我至今难忘：父亲披着一件棉袄，下身只穿一条短裤，露出瘦骨嶙峋的双腿，坐在椅上，索索发抖，还不停喘气。我赶紧给他套上棉裤，让他吸氧，但被他拒绝了。于是我便炖开水，烧早饭，给他洗脸、泡茶，收拾房间。等父亲用完早饭，我洗好碗盏，便要告辞了。“阿爸，侬当心点”，我说。“姆吿格（不要紧），侬去好了”父亲说。来亦匆匆，去更匆匆，我走了——一头是父亲，一头是孙女，我很无奈，亦很愧疚！
一心祈祷着别有事，但还是出事了！我在家正吃着午饭，父亲家隔壁邻居打来电话说：父亲摔了一跤，已打了120，让我马上过去。于是，我扔下饭碗就走。到父亲家门口，见父亲已在救护车上，我便送父亲到D医院。弟妹们也先后到了。于是大家轮流陪着父亲吊了一天盐水，看并无大碍，便联系了H医院。原指望可以让父亲在医院里住上些日子——既看病，又疗养，我们还省心，何乐而不为！没想到父亲还是吵着出院了。弟妹们事后说父亲半夜起来要回家，吓的护工用“约束带”把他四肢给绑上了——我的父亲喲，何苦来呢！
父亲是又“回家”了，还是由我们兄妹七人每人一天，轮流陪护不陪夜。但自从这次出院后，父亲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。父亲起床，要我们替他穿衣了，穿一件还要喘一回。父亲连拧毛巾的力气也没有了，洗完脸，就坐在藤椅上喘气。每天他几乎只吃一顿半——一顿早餐，半顿中餐，晚饭是不吃的。三点半左右，便要上床了。我们把他安顿好——“阿爸，侬当心点嗷”。“侬去好了，姆吿格（不要紧）”，父亲虽已风烛残年，将耗尽生命的灯油，但依然对他的子女大爱无言。拉上窗帘，关掉空调，锁上房门——我们走了！而我们最恐惧和担心的莫过于一早打开房门（自从那次父亲摔倒后，我们就自己开房门了）再叫不醒父亲了！
如此又熬过了一月左右，不幸的事又发生了！今年一月二十八日下午，妹妹打电话来说：阿爸昨晚起床解手，又摔了一跤，问我怎么办？坦率说，我做大哥的有什么办法？——轮流陪夜么？一人害怕，二人呢？一天对付，两天呢？你同意陪夜，他不同意呢？还有六个“第三代”谁来照看呢？很无奈，真的！我只能说“送医院”。于是再联系H医院，再送红包——那医院已被我父亲吵得头痛了。
父亲又住进了H医院。然而，第二天我去看他时，父亲便在病房里和我大吵了一场——“我又不要你们照顾”，“我死也要死在家里”，还说我“看相他的房子”……直到医生给他吃了安眠药，看着护工用“约束带”给他四肢绑上，渐渐熟睡过去，我才离开医院。
但那天从医院出来，我内心的感觉可以说差到极点——责任、孝心，误解、内疚，乃至不忍？说不清！快过年了，街上行人稀少，天上阴霾密布，朔风紧吹，夹着雪花，父亲应该不能出院，再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了……
父亲已不能自己用餐了，吃的就更少，有时甚至一天不吃。即便如此，我们兄妹七人还是坚持每人一天，轮流去医院给父亲喂饭。农历二月初二是父亲九十岁生日，我们买了蛋糕，点上蜡烛，在病床上给他庆生。父亲用他最后的生命气息居然吹灭了蜡烛——父亲大概想回家了，因为他手里总紧紧地攥着那串钥匙！
住院三星期到了，医院通知说是要“转院”——真不知是何“*策”，据说是社保局规定的？于是我们赶紧去联系了C医院。在C医院住两周，再转H医院，转来转去，终于在一次转院过程中，因护理不当而诱发了肺部感染——父亲发烧了，住进了C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。
经过抢救，两星期后，主治医生说又可以转院了。然而，我刚联系好H医院，C医院却开出了“病危通知”。父亲开始昏迷，一口一口挣扎着呼吸，痛苦极了——父亲要走了！36小时，我们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。医院在征得我们家属同意后，开始减药，给父亲稍许的临终安慰。2013年4月15日11时16分，父亲离开了人世，离开了他的子女，享年89岁。
父亲走了——走得很倔，很苦，也很冤！是的，如果父亲能少点固执，如果我们能多陪陪父亲，如果住院能出台更人性化的“*策”，尽管父亲已年老体弱，已走到生命的尽头，但肯定不会走得这么快！但人生没有“如果”，一切为时已晚。
我们做子女的终还是没合力帮父亲打开通向天堂的幸福之门，也没能力替父亲扛住那扇沉重的地狱之门。是的，我们知道感恩，但感得不深；我们也懂得报答，但仍私心太重！
父亲走后，每星期天我都要去父亲家看看。面对父母亲的遗像，我直想哭，唯有下跪忏悔，或许方能求得自己一丝的良心安慰。岁月如流，转眼又将到冬至，该给父亲“落葬”了……赞相关美文阅读：·父亲和彼岸女儿的通话·五张酒票·晴天·中国需要更多莫言老父亲这样的父亲·|序/家|·父亲，你要坚强地活下去·领导的“车”·绿之梦·父亲的电话·“死”的资格·可怜天下孝子心·怀念父亲·父亲的打工生涯·回眸，那山那水，或远或近·从父亲的名号说开去
